一痕残影

第五章

Mark还是Mark。哦，这话并不是说正式场合人们不能有纯白衬衫以外的选择，实际上淡蓝是个相当不错颜色搭配，把Mark本来就异常苍白的肤色衬托得明亮了一点，深蓝条纹领带也恰到好处，可是……有谁会在衬衫领带外面套上拉链帽衫？！Chris回头望了望还算有自知之明连夜订了套正装的Dustin，把‘你们这些技术宅都非得风格这么清奇自成一派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群猴子是吗？！’这句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算了，公关大人自暴自弃地想到，我领的薪水只包括帮老板讲人话，不包括给老板提供着装建议。Mark的该死的CEO，还是一家价值上千亿美元的CEO，无论如何他都会惹人注目的，至于这关注是好是坏，暂时不是Chris关心的问题。

 

毕竟这个早上，除了需要把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但也一直讨厌系领带的Dustin给拽到自己怀里揉安分了然后拴上配套的领带以外，Chris的人生毫无危机。

 

 

Eduardo有些好笑地看着明显恨不得手舞足蹈的丈夫，平日里也算是不太讲究的人（浮华的装饰戴久了，人会迷失自我的Ed，Thomas曾反复强调）今天也老老实实钉上了袖扣、插好了方巾、抹了过量的发蜡，只为让自己更精神些。‘无论什么人，在自己的所爱面前，都会比平日里要庄重得多，或许是害怕得不到、又或许是害怕得到了后又失去。’Eduardo不知自己哪来的这般想法，定了定神，任由Thomas拉着快步出了客房。

 

一路都还算顺利，上山的路上聚集了许多同来参会的车辆，前进缓慢但有秩序。普林斯顿大学（注1）坐落于山顶，不便是必然的，前方干脆有人直接下车，开始在路边畅谈起了诗歌。

 

Mark手撑着窗，一副要睡着的模样，目无焦点地盯着窗外越来越多自发下车走路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纯然的欢乐，让人着实好奇在这简单明朗的相识之后，他们日后的交往是否会像嘴里念诵的诗歌一样，调子七上八下，也一如这起伏的山路。

 

终于，拥堵解决，通行恢复正常，大部分人都堪堪在早间活动开始之前抵达了会场。

 

真正的诗朗诵会在晚上，白天不过是例行的登记以及悠然的茶话会。签名簿上的大部分人都规规矩矩地占用属于自己的一行，极个别人例外，比如Mark 行数于我如浮云 Zuckerberg. 字体占地面积之大之嚣张，真是恨不得让全部与会人员都知道，哦，那个社交网络的CEO来了。当然了，Mark的名字对于在场的大多数顶多是略有耳闻，远称不上是如雷贯耳，毕竟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保持着书信往来，对，拿笔写的那种。但这招相对于拿个喇叭昭告全天下，显然管用多了（毕竟现场没有电子屏能让Mark黑进去）。

 

临时搭建的露天草坪会场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当然了，这其中网络新派诗人占大多数，毕竟他们才能勉强算半个社交网络的拥趸。不过即使只有一小撮，传播效力也是明显的，Eduardo在到达前就时不时听到诸如‘那个Zuckerberg也来了’之类的话飘散在新泽西的微风里，在看到签到处工作人员神色复杂地盯着嚣张地占了三行的签名时，更是哑然。

 

Mark来了，那个Mark Zuckerberg。Eduardo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庆幸。还好，Mark这个混蛋找了个大部分人对他的了解仅仅停留在‘Facebook的CEO’这个认知的场合，估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Chris和Dustin是干嘛的，更不会知道6年前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

 

‘很好，Mark’，Eduardo在心里半是自嘲的暗想，‘你终于偶尔也表现得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Chris没白教你。’

 

但当Eduardo对上那双岁月变迁但锐利依旧的眼睛时，他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又是那种眼神，暌违已久的、藏在眼睛主人卷发阴影下、似笑非笑的眼神。如果说哈佛时的Mark眼里还有一丝对规则的蔑视，那么此刻的Mark则直接将其换成了无视。毕竟蔑视时期的Mark会直接套个兜帽衫，而无视时期的Mark，居然也可以搭配出衬衫+帽衫这种反讽意味强烈的组合了。

 

Eduardo感觉脚下有如千斤重，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知为何哗哗作响、刺得耳朵生疼。他只能生生地望着Mark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然后——

 

仿佛物转星移、洪荒变色，

 

只听得一句，“嗨，你还好吗？”

 

说真的，你们不会把上面的话当真了吧？这里是东海岸的普林斯顿，又不是西海岸的好莱坞，想什么呢？

 

实际上登记处的管理员的确有些纠结，毕竟一个名人占了三行将近半面的签名简直有让人想把这张纸撕下来据为己有、说不定有一天就能以天价卖出去，当然了，如果后面跟着Eduardo Saverin的签名就更好了。哦，别误会，毕竟这可是Facebook曾经的四巨头。以及，我是个学经济的啊，只是暑假留校打工挣下学期学费，然后恰好报名了诗朗诵会志愿者看看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哦，顺便学两句诗回去哄女朋友开心，就是这样。

 

而Mark  Zuckerberg和Eduardo  Saverin也不是在登记处遇上的，而是直接被Chris Hughes给拉到了一起。说得细一点，就是Dustin在再一次‘偶遇’Wardo后简直兴奋到不像话（Chris原话），公关大人本着反正迟早要见面，还不如把Mark这个不稳定因子圈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见面更好，各类可能发生的意外概率可以由此降到最低，更何况Thomas   Dewhirst一进会场就被昔日的同窗拉走叙旧了，真是天赐良机。

 

于是Eduardo就被半路冒出来的Dustin截走了。说真的，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拒绝永远笑得一脸孩子气的Dustin，特别在你还知道他是那个Facebook的CTO，他常年为一个暴君工作。哦，天可怜见的Dustin。

 

Eduardo的脑子里滚动播放着诸如此类无关的杂念，只希望接下来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久别重逢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者Thomas能早日从同窗情中抽身、发现自己不见了满会场找人也好。

 

总之，不是现在。好吧，其实任何时候都不对不是吗？6年过去了，有多少话都可以烂在肚子里，随着某次喝醉后的呕吐统统进入下水管道。何必重逢？大家一起把没烂完又翻上来的一点情绪喝掉，然后集体吐到失忆吗？哦，这种青春年少才干得出来的戏码，即使在Mark  Zuckerberg和Eduardo  Saverin的大学时代，也是不会出现的。Mark永远人类食品摄入不足，所以他吐不出什么的；而Eduardo，除了责任，经年累月的投资训练早让他懂得了何为克制。

 

所以在Chris拉着Dustin悄然离开后，Eduardo在心里缓缓吐了口气，然后摆出多年前烂熟于心的笑容，道：“好久不见，Mark，你还好吗？”

 

“Wardo……”

 

“是的，我在。”

 

“我……”

 

“这不像我认识的Mark  Zuckerberg。Mark，你永远应该是屋子里最后一个说不出话的人才对。”

 

“……大概只是阳光把我晒得有点晕。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出门。”Mark搓了搓手指，无意识把衬衫捻了又捻。如果可以，他有点想把帽衫的须条儿咬在嘴里，不过不可能，Chris会杀了他的。Wardo大概只会觉得好笑，毕竟他已经快30了还……

 

Eduardo看着显然陷入自己世界的Mark，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更加努力地裂开嘴角，喊道：“Mark？Mark？”

 

“……嗯？”

 

“你还好吗？”

 

“是的我，我是说，我很好Wardo，真的，很好。”

 

仿佛两个初学英语的外国人一般，两人说完便一同沉默了下来。

 

身旁的人群还在三三两两愉快交流着，Dustin的笑声隔着人群也清晰可闻。Mark无意识地碾着草地想到。

 

“Mark，如果你没什么事……”Eduardo刚想开口告退

 

“Wardo，好吧因为你刚才没拒绝让我喊你Wardo所以我就继续这么喊了，不过说实话你也管不了我怎么喊你不是吗？’就被这典型的Mark式的逻辑给逗得哑口无言，“总之，你来了，好吧我也来了。嗯我承认Chris的票是我订的，但是那没关系，我是他的老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Chris看在Dustin的面子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Mark说着说着，就开始不自觉挥舞起双手，然后仿佛指挥一般，把双手往下压了压，继续道：“总之，今天我们见面了，我只想告诉你，Wardo，对不起。6年前我没想把你踢出公司，只是……你的理念不适合Facebook，你不能当CFO，你可以……好吧你可以做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但这没关系。只是，我想告诉你，我没想把你的股份搞成那样……你本可以更开心一点，拿着一大笔Facebook的股份，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不是那样……走掉……还有，还有！也许你不想知道但我想告诉你，我跟Sean不再有来往了，他……他也不适合现在的Facebook了，总之，我跟他现在不是朋友了。”

 

Eduardo简直气到想发笑，气自己，笑Mark。气自己6年后还做不到无动于衷，笑Mark 6年后还能固执己见。仿佛他俩都没变似的，还是Kirkland里的Mark  Zuckerberg和Eduardo  Saverin，能随随便便给对方一个价值三十万美元的公式，然后随随便便回对方一个公司30%的股份+公司CFO的职位。

 

Eduardo竭力稳住自己，抹了把脸，道：“Mark如果你说完了那我就该去找我丈夫了。”

 

“哦，没，Wardo，其实还有一件事。新婚快乐。我知道有点迟了还有你也没邀请我或者Chris或者Dustin去参加婚礼，但，新婚快乐。我，我为你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只是一直没机会对你说……”

 

“Mark，你知道我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对吧。”

 

“明天？哦好的，明天。”

 

“是的，明天。我在新加坡还有一堆活儿没干完就被Tom拉来了纽约，我很累我需要休息可同时我还是得赶回去干活儿。是的没有你那30%的股份我活得挺痛苦的，朝九晚五，跟个打工族似的。但是，同样谢谢你的祝福，因为我的确很快乐。Tom实在太容易让人开心了，他不贪心，想要的不多，我恰好都能给他。我不太喜欢我父亲给我的大部分决定，但结婚，我是说和Tom的结合，是个例外。”

 

Eduardo在心里叹了口气，鼓足勇气道：“总之，以后我回美国，大概就是跟着Tom回了，我说了，他要的不多，所以偶尔想回美国，我还是会陪着他回来的。”

 

“Wardo，你……”

 

“我们还是朋友啊，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不加我Facebook呢，讲真它还挺好用的，我的很多客户都痴迷于此。对于建立联系，真的很方便。你看，Mark，你还是给我的生活提供了便利，别耿耿于怀那30%的股份了。”说着，Eduardo掏出了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了Mark  Zuckerberg，然后点击了‘申请添加好友’，然后笑着摇了摇手机，转身离去。

 

“叮——”

一切戛然而止。

注1：普林斯顿大学在新泽西州，笔者恰好是6年前去过......好的成功被自己虐到了......有没有后续看缘分......心情有点沉重打不出END,虽然这是我预想好的结局啊真的啊！在我准备写个3000字短文的时候！结果被自己虐到了！